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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臭不要脸cp脑+渣水平,影响您的心情十分抱歉。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使你流泪的是否只是梦境

  他从无梦的昏睡中苏醒,周身无力却不觉得疲惫。

  试图回忆昨日是否有什么事情耗费了精力,浑浑噩噩地发现自己连对身份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他是厨师。

  他觉得被干净的被子缠住的,接触着床板的双手微微震颤。

  地震?

  他在船上。

  厨师为什么会在船上。

  他走出房间,称得上冰冷的海风让他彻底清醒,忘掉了那些荒唐的问题。

  天空布满灰暗的阴云,与娜美小姐的预测极其罕见的有所出入。

  海上的天气向来反复无常,一两次细微的偏差并不是什么问题。今天他们并不出航,没有计划。修缮完备的万里阳光号起伏在乌云下稍显黯淡的海面上,像它曾经承载着这一船人度过所有的日夜一样平稳坚实。

  他们精神与肉体的领袖,他们的船长,路飞,今天依旧在睡醒的下一秒就满是活力地冲出房间,熟悉的有力脚步声满溢出难以隐藏的青春活力。

  他蓬勃的生命力是如此强势,会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扑面而来,有力而不野蛮地包裹住你,占据你的所有感官,你只能知道他年轻而活泼,根本不会有质疑他健康的念头。

  没人可以逃避这种与生俱来气质的影响,无论那身体内部是否早已千疮百孔,只看外表几乎没有察觉的可能。

  路飞与平常时一样,兴致勃勃地双脚蓄力,要跳上他的头等席。

  少年流畅的身体线条在瞬间里聚紧再拉伸开,其惊艳程度非亲历者不能想象。

  如同欣赏一只一向被肯定为灵活的猫咪跳跃时的心境,大家早以因为熟悉而默认了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灵动的身躯将娴熟地腾空,在地面激起一层淡薄的灰尘。在短暂的滑翔后,以稍显狼狈而无伤大雅的姿势完美着陆。

  他们的海贼王,无论日常还是征战,从未使他们失望过。

   对曾经的记忆愈是熟悉,发生变化时受到的撼动愈是剧烈。

  毫无征兆的,在众人与本人的惊愕中,男孩的身体没有持续滑翔在往日的轨道,突兀地猛然下降后,摔在了地上。

  橡胶的身体,摔一下无关痛痒。即使早已拥有海贼帝王之称,路飞在相对安稳的平日里仍旧略有鲁莽,跟磕磕碰碰的事情熟悉如家常便饭,只是摔了一跤并不至于引起同伴们的警觉。

    太阳,在这时钻出了云层,慈悲隆重地将光芒撒向于它之下的万物。沉重的阴云吞噬着这一视同仁的恩赐,诡异地明亮无比。

  山治感觉到身体仿佛由内而外地灼烧着,在阳光不由分说的垂青中窒息。

  汗腺如同矫揉造作的老女人观赏意味不明的悲情戏码时的双眼一般,汹涌不可控制地流渗出液体。

  明明衬衫已几乎被濡湿了,山治却又觉得自己从里到外地感到寒冷。这寒冷与灼热共存,却没有相抵。

  刹那间过分明亮的阳光照亮那孩子的每一处,使他看起来似乎也能发出光来。

  青年精干而未来得及变得更加壮硕的身体,在强光与浓影的裁剪之下竟是如此瘦弱,如同若干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

  橘发的航海士踌躇再三,怀揣着恐慌和自我安慰的侥幸上前,打破了船上一时之间骇人的死寂。

  握住双肩将他扶起时,女性的敏感指尖感到那些肌肉依旧坚实。

  重重摔在地上的路飞显然一头雾水,下意识想要快速爬起来,四肢却没有一块肌肉能够顺利发力。 

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娃娃掉在地板上一样,他全力的挣扎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怎么回事呢?

  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呆愣着陷入思考的男孩没能做出反应,任由一日成熟美丽过一日的航海士将他扶起。

  旧伤不是没有复发过,他已经历过成百上千次,从愈合创口寒冷天气里夹杂着疼痛的微痒,到体内不知哪部分器官撕心裂肺的震颤,多得记不清楚。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像平时一样,吃顿山治做的肉,再好好睡上一觉就会好了。

  毕竟他可不想吃药啊。

   

  早早获得了毁灭语言的人们,总是必须要继续一段毁灭前的时日,每一天都像他们曾经妄想过的一样安稳平实。现处于安和之中的人们,本能地希望度过正常的生活。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度过每一天,对即将到来的无能为力。

  如同等待屠刀落下的死囚享受着临刑前的盛宴,每一道菜品他都喜爱且渴望,他熟悉的最爱,他陌生的想象,甚至超乎他想象力的梦境一般的珍肴。他滋润在如以往进餐时相同的幸福中,会偶然地想起那散发出血腥铁锈气味的惩戒者即将制裁他。

   他一定会在那些时刻感到心悸,但他依旧有可能沉浸回那种平稳真实的幸福之中。

  在毁灭的前夕,能够多一些相关幸福的体验是好事,可这些体验不会减轻屠刀斩下头颅时一丝一毫的疼痛。

  山治意识到发生的一切可能意味着什么,至少,他以为自己明白。

   他觉得自己会听不到声音,但海浪海风声不断地灌进他的耳膜,提醒他他什么都听得到。

   船长熟悉的嗓音终于激起他身体本能的反应,他不知道那声音具体说了什么,他的身体只是做出了听到这个声音时最常做出的动作。他正一步一步走向厨房。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做出那些动作,几乎感受不到那双手属于自己。

  各种食物的混合香气充盈厨房的每个角落,厨师优秀敏锐的嗅觉分辨得出每种气味来自于哪些品种食物的结合,甚至能够以此观察菜品的烹饪状态。

  用厨师专业的嗅觉感受一个人的气味,想必是难忘的。

    路飞的味道并不是多么特别,只因为他是山治现阶段生命里唯一一个还留存有稚气的少年,是唯一一个会退后冲刺跳过来挂在他胸前或是背后的家伙。光裸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偶尔会蹭到他的脸颊,蹭起一片揉乱了的金发。

   指尖,手臂,肩膀,都有不一样的气味。混杂着的肉类油脂气息由下而上逐渐变淡,渐渐能闻到皮肤表层似有似无,如曝晒整个白日后在傍晚收回的棉质被褥一样,暖洋洋的味道,能感到温度的味道。再向上,能闻到的就是松垮衣袖上飘洒出的印证着清洁的淡淡馨香。他难以辨识那清香究竟来自路飞的肩头还是自己的衣领,娜美小姐购买了大量这个牌子的香皂,这是在某处岛屿采购时她货比三家精挑细选后认定最物美价廉的。一番基础砍价过后,老板罕见地愿意认命,爽快地减价,几乎到了亏本白送的地步。娜美小姐一边指使他们把东西搬运上船,一边神采飞扬地喊着这些用到拉夫德鲁也不成问题。

  娜美小姐的估计一向精准,直到拉夫德鲁,他们全船人身上依旧有那种香味。到了蓝海也有,回到拉布身边时,拉布也认识了这种香味。

   离开拉布后的一个月左右,曾经在仓库里堆积成山的香皂明显减少了,只剩不到大腿的几层——如果是弗兰奇或布鲁克的话,大概就是不到小腿的几层了。

  由于洗衣服时所有人都会参与,因此每个人都知道这些香皂不断地在减少,在不久后的某天将会彻底用尽。曾经熟悉的香味只能一天天淡去。

  这个牌子在一年前就停止生产,娜美小姐也不止一次地悲叹再也不会有这样美好充实的购物经历了。

  每个人都知道这些香皂即将用尽,只是不清楚具体的日期。

   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会有一丝缓和的余地。用尽了就是用尽了,即使减缓了使用的频率,减少了每一次的用量,彻底用尽的一天迟早会到来的,这早已是不会改变的定局。

被杂七杂八念头填满脑袋的下场就是今天的刀刃专门追着他的双手跑,平日送到嘴边品尝时恰好温度适宜的汤汁,今日却几乎烫伤了他的舌头。

  多亏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加持,他的几根手指才不至于在今天就提前下岗。

   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低头,看见船医与人类有几分相似的五官从未有过的严肃。

  对于一张如同幼童般可爱的面孔来说,这样的神情能够带来的并不是能让人认同事态严重性的严肃,反而只会让人觉得滑稽。

   山治从来不觉得小船医与外貌不符的神情有什么可笑,他总能认真地聆听乔巴所言的事情。

  但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乔巴严肃而带着嘶哑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摩挲着无法进入。知道严重性,却无法具体得知,一时空闲的感官竟占据了自主,凌驾于他的意识之上。

  他居然想笑,他深知绝对不该,也绝对不能这么做。

   他发动了全部力量压制这不合时宜的失控行为,为自己无法解释的反应感到愤怒羞耻。

  山治不愿意想象自己此时的表情该有多么狰狞,他的牙根发痒,似乎不做出表情就会一直无法缓解。属于他身体的部分,不属于他身体的部分,正一同走向失控。

  炉火上的某只锅子发出尖叫,他艰难地看见乔巴沉重地摇了摇头。

  万里阳光号的寂静被强行打破,故意为之的热闹蒸发不了空气里湿漉漉的伤感。

   优雅的革命军领袖在登陆时完全没了风度,像那天他的义弟一样,重重摔了一个大跟头,精致的礼帽在地上滚出一个半圆,不知所措地立在万里阳光号的甲板上。

   阴沉的死亡医生,帽檐下的眼睛沉默在阴影里,瞳孔,虹膜,眼白看起来几乎全是黑色,散发着渗人的气息。他的肩上仍旧扛着那柄长刀,因用力而发白的关节警告着所有可能靠近他的人。

    身为曾经为路飞动过大手术的医生,罗不可能不清楚那具身体所承载的负荷之重。身为陪伴路飞度过童年的兄长,萨博完全能够想象自幼满腔热忱的幼弟在战场上将会是多么不顾一切。

    两个不同的男人怀着同样的心事,赶赴这五味杂陈的盛宴。

 

     身体的衰弱干涉不了一个青年活泼爱玩的天性,路飞依旧想尽办法地为自己找点事做。

  乔巴在曾经的治疗过程中不厌其烦地向他讲述他身体状况不可逆转的危险性,即便再怎么乐观的人,在事实面前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否认事情的严重性。

  路飞清楚自己的状况每日愈下,作为身体真正的主人,他的感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直观。

  大概从某次他自认习以为常的战斗透支后开始,他的身体就不怎么对劲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受他支配,彻底活动开筋骨的感觉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仿佛筋络,骨头和肌肉搅和在一起,怎么拉伸也无法感到舒适。

  身体的不适一旦被发觉,就会愈演愈烈。尽管每个阶段的招式仍然能够顺利使出,但路飞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容易累了。从前只要睡一觉就能痊愈的疲惫伤痛,他醒来时还残存在他的躯体里,一层层堆积着,要塞满他的全部,连能够思考的余地也不肯留下。

  算了,反正他也讨厌思考,一想事情就头疼。

  现在不想事情也会疼了,这就很不讲道理。

  他生命的前十七年里一向健康,因为不那么健康的时间通通被他忘了个干净。

  他实际上经历过不少病痛,但从没觉得那些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路飞对病的定义没有罗和乔巴的那么专业具体,他印象里的生病就是没有力气,手脚都不怎么听话,有时候会像着了火一样热,不过有时候就完全不会。比起病,路飞觉得疼痛要更好接受一些。因为会使他感到疼痛主要是外伤,至少他知道原因,也摸得到伤口的所在。而生病他就完全搞不懂,全身都会不舒服,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能通过像按住伤口之类的方式使不适感减轻。总之什么都做不了让他非常难过,他想要像特拉男那样的能力,把自己身体切开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明白没那种可能,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所有人应该明白的事情他也都懂。

没有结果的思考让他觉得头又要开始疼了,没有结果不仅使他感到沮丧,并且一下子就无聊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路飞看了看墙壁上端的窗户,觉得太阳大概快升起来了。

  他不抱希望地拉长声音,试着喊喊索隆,还没喊出一半,绿发绿衣的剑士就冲了进来,平日里视作珍宝的刀柄重重卡在门框的某处,吓了他一跳。

  索隆在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弄出了多大的动静,尴尬使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腰上挂着的刀。

  路飞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该怎么开口,不过是索隆的话就基本不需要。

   船上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只是索隆更直白一些,只要是他听着觉得差不多没问题的事情都会爽快答应。

  他想出去看看太阳,除了睡过头的时候,他和太阳每天都要见面的。

   倒不是说他故意要麻烦别人,半小时前偷偷试着自己下床的时候实在感觉不怎么样,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坐直,居然只坚持住十几秒,倒下去的时候还在床头上磕了脑袋。

   他郁闷的要死,若是今天再看不到日出的话他一定就真的郁闷死了。

  索隆果然答应,路飞一下子精神起来。

  男人的动作并不比平时温柔,索隆不是不担心船长的身体,他只是不愿意像对待女人一样对待船长。

  他的船长从来都是彻彻底底的真男人,这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侮辱的,即使伤病和死亡也不能。

  路飞就像是以前被他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一样,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手指松松地攥着他的衣襟。

  太阳已经升起了大半,路飞也知足,没有嘟嘟囔囔的闹腾。

   路飞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明亮,他心情很好。

   索隆只觉得热,并且认为自己快要在这光辉里失明。

   把路飞放回床上很长时间后,索隆还能感受到胸口那片尚未回归平整的布料上带点潮湿的温暖。

  他还是觉得热,这点温度却让他很舒服,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烦躁。

  早上没有看到山治。早饭只有现成的速食食品。

  上午的时候弗兰奇和乌索普陪着他,把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和一些零件什么的摆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兴高采烈地商量着设计新的战舰潜艇。

  路飞听得兴奋,关于海贼船与机器人的话题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引起这个男孩孩童样的欢喜。

  “第一次试驾的机会要留给我啊!”路飞说出了每次讨论新船时都会说的话,激动又热切。

  他的神情没有改变,嗓音里也没有丝毫的病态。

  谁会相信他是个病人啊!

  谁会相信他是个病人啊。

  上午也没有看到山治。山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午饭也不是山治做的。

  午后他被乔巴强制要求睡觉,小驯鹿瞪得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

  被要求的睡眠总是毫无诚意,路飞觉得自己已经躺了好几百年,但还是一点都不困。

  他捏着被角玩,期待着偶尔能捏出咔嚓声。

  罗宾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坐在床边,温柔坚韧的声线念起了故事。

  这是罗宾以前经常读给他听的一个故事。故事有些长,路飞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因此一个故事反复读来读去,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听到结局,所以一直惦记着。

  “今天我一定要知道结局,如果睡着的话就叫醒我啊罗宾。”

  “好啊。”

  他尽量认真地听着,表情像是有点赌气的小孩子。

  他听见了那故事熟悉的开头,听见了那些曾听过三四次的情节,听见了某些恰好牢牢记住的语句。

  罗宾不紧不慢地读着,像平时一样时不时加进一些自我发挥的象声词。

  她读了熟悉的开头,读了熟悉的语句情节,即将读出她依旧熟悉的结局。

  睡意来得太不是时候,路飞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责怪着睡神多么不懂事,眼睛却已经几乎睁不开了。

  罗宾注意到了,她合起书,端详着船长的睡颜。

  那些线条虽还留存着少年的稚嫩,勾勒出的却已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她从未小看过路飞,也几乎在是初见之后就从未把路飞当做孩子看待,只因为年龄差距而不由自主地格外温柔。

  她凑近路飞的左耳,轻轻说出了他等待着的结局。

  路飞的梦境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影,只有辉煌的光芒充斥整个视野,感慨的同时也有些彷徨。

   醒来的时候,耳边还盘旋着什么声音,他听不清楚那声音说了什么,但他对故事的结局已经不再迫切地好奇了。

  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布鲁克毛茸茸的爆炸头,头发在夕阳里镀上了一圈金边。

  布鲁克拉着琴,一首听起来很让人安心的曲子。不知道已经演奏了多长时间。

  路飞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宾克斯的美酒》,宴会也很久没认真开过了。

  这首歌就要大家一起唱才最好听。

  山治在哪里呢?来开宴会好不好?

  山治究竟在哪里干些什么呢?路飞不知道,山治也不知道。

  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晾干被汗水濡湿后变得冰凉的衬衫。

  他以为自己很清醒也很冷静,阴天时咒骂遮住太阳的乌云,晴天时诅咒明媚温暖的太阳。

  山治不是不想做饭,他只是忘记了。

  山治不是没有忘记,或许他只是不想。

  他记起曾经有类似感受的时刻,手中淋了雨的打火机怎么也打不出火,可现在火苗不仅旺盛欣喜地跳动着,还殷勤地燃着了他刻意没有靠近的香烟。

  怎么能这样呢,像幸福快乐的日子里一样好用?

  怎么不能呢,如果刚才没能点着的话,打火机大概率就已葬身大海了吧。

  男人平日过长却齐整的金发,十分钟前也还标致着,被男人在葡萄酒酒瓶的倒影里发现后,抓成了杂草堆一般的存在。

  对于母亲的离世,幼年的山治是不理解的,已经在成长的间隙中一次次把端着不能入口的便当送去母亲床边的自己责怪了个彻头彻尾。

  长大了的山治知晓了母亲的死因,却依旧不能接受那时的自己。这件事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直到路飞死亡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他才意识到这旧伤依然痛彻心扉。

  要是导致了她提前一天离开怎么办?

  要是导致他越来越虚弱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如果继续放任这个想法肆虐,他就会变得懦弱,因为极度害怕失去而恐惧那些可能让他感受到爱与幸福的一切。

  他是个男人,男人不该这么婆婆妈妈的。

  他应该尊重女性,不该用这个形容词。

  他想不到能够代替的词语,只好咬牙切齿地作罢。

  他讨厌这样,他不想承认这也是自己,他连怒骂指责的对象都搞不清楚。

  点着的烟少有地受了冷落,委屈地簌簌落泪。

  烟灰掉在甲板上,明亮的火星跳动了一下就死去了。

   山治注视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烟灰,熄灭的热量已经不能回应他了。

 

  路飞开始看不清东西了,这把他气的半死,不惜搬出所有他知道最恶毒的形容词表达他的愤怒。

  他接受的了在激烈的战斗中牺牲,忍受的住失血过多时依旧盘旋的疼痛与四肢的冰冷,但他难以忍受这分分秒秒缓慢淌走的失去。

   时刻准备好为梦想而战,即使战死也在所不惜,并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戏言。

  梦想这种事,完成了就是完成了,即使一时不怎么习惯,事实也就是那样,不会再改变了。

  他把完成同伴们的梦想作为自己的第二个梦想,这个梦想也几乎完全实现了。

  关于新的梦想,路飞还没来得及想好,他能够思考的余地越来越狭窄,伤痛与疲惫不断地上涌,要吞没他的一切,连感受光明的权利也要抢夺。

  “想吃山治做的肉啊。”

  逐渐枯竭的思维里,他认为把这个作为梦想再合适不过了。

  夜晚的万里阳光号不再拥有阳光,甚至连灯光也失去了。

  这硕大美丽的船只一切的效用几乎都没有被启用,顺从地跟随着海波上下起伏,浓厚夜色中仿佛是早已混淆的海与天的一部分。

  海洋呼唤主宰它的王,连带着自己拥有的生命,胁迫着溺毙其中的生灵,呼唤声一日高亢过一日,一日凄厉如一日,却依旧维持着平静辽阔的欺骗性假面。

  路飞看不到东西,船上的其他人也自甘沉浸在死寂的黑暗里。

  橘子的清香渐渐渗透进无孔不入的夜色,略带苦涩的气味证明它们才刚刚离开枝叶的怀抱。

  “娜美,为什么不开灯?”

  “亏你还认得出是我,特拉法尔加穿那一身黑都不知道被撞了多少回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把不久前做的漂亮指甲掐进橘子皮里,默默地剥着。

  橘子皮在她的指尖染上难以洗净的橘黄色,使那里覆盖着的柔滑皮肤变得干涩。

  “娜美,我们什么时候能出航呀?”

  她想把橘子剥成一片一片的,指甲却有自己的意见,总是横冲直撞地钻进橘子瓣里,带出喷溅着的汁液,酸涩直冲进眼球。

  “等天亮了,我们就出航。”

  第一片因为用力过猛被指甲穿透,第二片和第三片长在一起无法分开,凹凸不平鼓鼓囊囊,第四片不慎被揭掉了一侧的皮,漏出一粒粒饱满的果粒,更多的果汁流进她的指甲缝里,把里面最细嫩的肉蛰得又痒又疼。

  只剩最后一瓣,在她几乎崩溃的紧张威胁中没敢再出什么茬子,松了口气喂进船长微微发白的唇间。

  “好甜。”

  小青年轻轻松松地咧嘴笑了。

  “娜美种的橘子果然最棒了。”

  平时偷摘橘子被抓包,慌乱地把战利品全部塞进嘴里之后,他也是这样笑,也会这样说。

  路飞听到什么声音滴滴答答,掉在房间里那些他摸不到的角落。

  奇怪,万里阳光号怎么可能会漏雨呢?

  他想不清楚,又感到好像很多尖利的针要扎进他的脑袋里,稍微一犹豫,这件事就被不小心忘到脑后了。

  路飞试着回忆刚才自己忘记了什么,当然还是不会有结果。

  恍恍惚惚间他又记起那个刚刚钦定的梦想,下意识在嘴里喃喃地念叨。

  航海士小姐听见了这梦话一样的自言自语,发现自己好像好几天没有见过厨师先生了。

  这几天她实在没心思应付一日三餐,她思考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考虑了路飞可能会有的需求,天马行空的困难艰险都在她的想象之中,竟然把这方面在船长生命里的重要性的忘得干净彻底。

  她飞快地跑出房间,一边暗骂自己的疏忽,一边寻找几天未见的山治。

  厨房里冷清而杂乱,速食食品的包装袋丢地到处都是,冷锅冷灶仿佛从未有过厨师。

   她一时顾不上思考造成这幅景象的缘由,转头想从厨房离开,找找别的地方。

  一出门,她就看见甲板那头那颗熟悉的长着金发的脑袋,对着她摇了摇。

  她不明白,她甚至还没得到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橘发美人就那样在原地愣住,好几秒钟之后才痛苦而急促地喘息起来。

  山治没有潇洒地掉头走开,找个地方继续藏起来。他就像一个明知自己做错了事又不肯服软的倔强孩子,垂头丧气地一步步走向愣在原地的娜美。

  长本事了,居然敢把女士伤害到如此地步。

  他连自嘲也无法专注,沉重的双脚走出了飘忽的步伐。

  要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就在半路上摔进海里,然后再也不要爬上来了。

  不幸的很,他不仅顺利地走过了娜美小姐身边,给她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还不偏不倚地走进了他躲避了几天的厨房。

  厨房乱成了他曾经壮言除非他死了才会乱成的程度。很可惜他还活着,厨房就大大方方地乱成了这样,无声地向他叫嚣。

  娜美小姐在门口急促的喘着气,这么一想刚才她似乎是极快地跑了半天。

  你真是长本事了,敢让女士满天跑着找你了。

  他依旧心不在焉地想出几句话来责骂自己。

  娜美小姐转过身来了,他不太敢看现在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究竟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提出要教对方煮粥。

  听见似乎是用力咽下去噎住喉咙的什么东西的声音,娜美小姐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走到了他的身边。

  熬粥是很简单的,同时也可以是非常困难的。山治不知道自己说出的一大堆话里究竟哪几句是有用的。

  淘米。

  添水。

  开火。

  等待。

  娜美不知道人间怎么会有这种地狱,每一步都走得她脚底生疼。

  她淘了米,无论如何也拦不住那些米粒离开锅子,可恶的白生生的小恶魔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里溜走,顺着水流逃掉。

  山治摇了摇头。

  她添了水,带着脾气的力道过大,水溅得到处都是,她的难过与刚才眼睛里飞进橘子汁不相上下。

  山治摇了摇头。

  她把锅子架在炉子上,凉透了的炉灶怎么也打不着,即使她全程没有回过一次头,她还是知道山治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想不通,也没办法想。

  眼睛里的汁液与清水再次发功,她看着那口锅哭着,泪水汹涌过锅中的沸腾。

  那口该死的锅那么残忍,自顾自得意地熬煮着,嘲笑着她。

  她再也不能忍受了,美丽的声音爆发出嘶哑可怖的哭喊。

  “我做不来!”

  金发的男人低着头,像那口锅子一样残忍。

  “我也做不来。”

  山治没能躲开娜美全部的悲愤涌上面孔的时刻,他看到那只玉手失控般挥来。

  倔强的孩子即使不承认自己做了错事,老实挨了打之后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

  山治如同这样一个倔强的孩子,几乎是在期待着那耳光落在自己脸上。

  那只猛然冲来的纤纤玉手逐渐变得无力,没有光顾他的脸颊,只是垂下,攥住了他的衣襟。明明是一只已经无力的手,却如此的沉重,重得仿佛要带着他坠进地狱里。

  不,他想他早已在地狱里了。

  那只锅子也是,它被狠狠地扔进了水池里,还未煮熟的米粒挣扎在水中。

  路飞变得很容易忘事,凭他自己已经发现不了这点了。

  比平时更加阴郁的死亡医生,无论如何也没能把语调调整得愉悦一些,询问着草帽当家的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

  如果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就会以为他是在等待刺杀对象的遗言。

  路飞的声音依旧清澈顺畅,甚至比前几天更多了几分少年的音色。

  “今天索隆带我出去看了日出,弗兰奇和……嗯,和乌索普……”

  他说到制造了大半的新战舰,说到没听到结局的新故事,说到以前从未吃到过的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橘子,说到会哭会说对不起的毛茸茸的大爪子。

  “大家要一起唱《宾克斯的美酒》布鲁克已经答应我了!明天就我们开宴会,让山治……没有看见山治,我想吃山治做的肉啊,一直都没吃到……山治在哪里?”

  山治看着那些堆成小山的食材,冰箱里的和冰箱外的都没有减少,他的香烟叼在嘴里,没有被吸进去的烟熏得他喉咙发痒,他不敢咳嗽。

  “你什么意思?”

  索隆把刀架在他的脸前,恶狠狠地逼问他。

  山治没有躲开的打算,他朝着闪着寒光的利刃垂下头。

  “我做不出来。”

 

  金发的末梢碰到了刀刃。

   没人再开口 ,依旧冷锅冷灶的厨房如同黑夜一般死寂。

  绿发的剑士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收回刀的手死死攥着刀柄。

  “别哭了,别让他听见。”

  “那你哭什么。”

  于是彻底没人开口了,山治用鞋底碾着落在地上的烟灰。

  萨博没有带帽子,微卷的柔软金发不安地接触着房间里透彻的黑暗。

  他的头发很柔软,就像他弟弟的头发一样柔软,就像艾斯的头发一样柔软。即使发色各有差异,在这一点上他们像极了一家人。

  “路飞,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嗯……”

   “……”

   “索隆……乌索普……山治……娜美……乔巴……罗宾……弗兰奇……布鲁克……甚平……罗……爷爷……达旦……萨博……艾斯……”

  “对了!萨博!我看见艾斯了!他和一个白胡子大叔一起在喝酒,看起来很高兴。”

  路飞突然觉得房间里又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他想起好久前自己忘掉的问题。

  万里阳光号怎么可能会漏水呢?

  他还是不明白。

  他高兴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香克斯……小冯……”

   他仍喃喃着,房间里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清晨的天空明净,稀薄的云雾渲染着安静的神秘气氛。辽阔的海面轻柔而有频率地荡漾着,闪动的细碎光芒暗示着海洋狡黠的秘密。

  天幕背后隐藏着什么?

  海涛之下酝酿着什么?

  没有人能够知道。

  人们只能享受明媚辉煌的朝阳。

  他们精神与肉体的领袖,他们的船长,路飞。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冲出了房间,呼唤着每个人的名字或是昵称,熟悉的有力脚步声满溢出难以隐藏的青春活力。

  他拉来乌索普和布鲁克一起钓鱼,没等鱼上钩又扔开钓竿,伸长手臂把乔巴拽来要一起唱歌,一头雾水的骨头先生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颤颤巍巍半天也拉不成完整的曲子——虽然他没有肩膀就是了。

  没有配乐路飞也不介意,索性带头开始清唱。中气十足的歌声比以前更精神更好听,只可惜旁边的两人一鹿被相同的泪水哽住了喉咙,谁也没能更上。

  他像平时一样轻松地跳到弗兰奇高高的肩头上,比平时更加兴奋夸张地称赞他替换成机械的每个部分,跳上桅杆看远处的风景,爬上小狮子的头和小狮子说悄悄话,像平时幸福快乐的每一天一样。

  他执意要和罗宾聊一聊有关历史的话题,能够聆听万物的海贼王有着近乎稚拙的自信心。

  他给娜美的橘子树认真地浇了水,一滴也没有洒到甲板上,拍拍树干夸它们长得好。

   他用力地拥抱毛茸茸的小船医和毛茸茸的大白熊。

   他和他的二哥聊起许多童年时的趣事,大方而幸福地提起大哥的名字。

   他打断了剑士醉酒后的沉睡,好奇地欣赏着对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

   他把无关紧要的事情作为缘由,跑去招惹角落里独自窝着的罗,成功地看到了这个男人这辈子最诧异的神色。

   他对着海面上跳跃起来的鱼群呼喊,大大咧咧却真挚地摆脱它们给甚平带去他的问候。

   他闻到厨房里飘来格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香气,他冲进了餐厅,兴奋地等待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没直接冲进厨房,可能是他有点累了。

   山治在听见路飞脚步声的那一刻思维就彻底断线,思考不出任何答案。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该去做,又认为自己什么都不该去做。

   他顺从着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几乎是扑进了厨房里,把那些杂乱的东西挥到一边。

   被刀刃威吓的手指重新充满了勇气,被热汤烫伤的舌头恢复了灵敏。

   他惊喜于事态的反转,忌惮于依旧存在的危险的可能性。

    他的病好了,他又和以前一样了。

    他的生命结束了,这是他最后的时光了。

    两个极端的想法疯狂地争斗着,他只知道自己是厨师,自己在做饭。

    他端起那些菜肴时,双手都在发抖。

    他要去迎接一个结果,幸福的,或是痛苦的,是两个极端。

    路飞在餐桌上趴下,他觉得自己很精神。

    在一瞬间里,他突然想起很多东西,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能够思考了,一切曾经被疲惫疼痛暂时压制住的思考在脑子里炸裂开来,按冥冥之中注定的某种顺序飞速闪过。

     路飞想起近海之王和香克斯,想起克比和贝鲁梅博,想起能化成白烟的海军,想起还是人类时的巴索罗米·熊,想起阿拉巴斯坦的王女,想起德雷斯罗萨的鸟笼,想起酒红色头发的卡塔库栗,想起火红色扫把头的基德,想起大妈,想起凯多,想起库赞,想起白胡子老爹,甚至想起了视为仇敌的黑胡子……

  把那些全部都回想了一遍,他感到很满意。

   睡意来得总不是时候,他恍惚地看见同伴们的身影。

   房间里又快要下起雨来,不过路飞没有再听到那滴滴答答的声响。

   他没有做梦,只是看见温暖辉煌的光芒。

   他知道故事的结局了。

   他笑起来,不再需要思考,香甜安稳地沉睡了。

   把别人全部折腾起来的家伙,自己先去睡了回笼觉,简直不可原谅。

   山治的手指依旧颤抖着,可它们依旧尽职地把盘子端得稳当。

    在海上灿烂阳光充斥整个餐厅折射出的璀璨时刻,山治认为他应该与什么人一见钟情,或者就这样隆重地死去。

    厨师灵敏的嗅觉不知疲倦地捕捉到了肉类油脂的气味,皮肤上若有若无宛如阳光晒过一整天的被褥上温暖的味道,以及不知来着他还是房间里其他人的,象征着清洁的,他们还未能忘记的那种香皂的馨香。

    怎么能私自睡去呢?在大家都还清醒着的时候?

     不可饶恕。

     但是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我就原谅你。

      现在,睁开眼睛。

      他从熟睡中苏醒,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浑身酸痛,精神却很好。

      他尝试着回忆方才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梦振奋了精神,他一睁眼就像炫耀荣誉一般牢记着自己的身份。

      他是厨师。

      午后的阳光穿过带着水珠的干净玻璃窗,在平稳的沙发边缘荡漾出一片波浪似的光斑。

       像是在海上。

        双手按在沙发上,结实的沙发丝毫没有摇晃。

       厨师怎么会在海上?

       山治思考起自己因为地震而感到震动的可能性。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灿烂辉煌的阳光里宁静得像是罢了工的钟表。

       五点三十分。

       今天的太阳慷慨又温柔,融化掉了他脑子里奇奇怪怪的问题。

      娜美小姐的判断偶然地失误,之前的阴霾没能抵抗住现在的阳光。

      那又如何呢?阴天与晴天一样都是必要的。

      搬出冰箱里几乎全部的食材,山治很有干劲地忙活起来。

      菜肴丰盈的香气充满房屋的全部空间,有人撞开门直冲进来,从背后死死地黏住他。

      “我的病好了!我今天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吃肉!”

       金发男人轻轻松松地咧嘴笑起来,伸手掐了一把黑发小青年略带着婴儿肥的脸。

     “今天你想吃多少都没问题,橡胶混蛋。”

     以为被起了新外号的路飞把脸贴过来,问山治为什么这么叫他。

     山治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了。

     总之,快点让这家伙吃上肉比较重要。

     现在是六点三十分,阳光是很善解人意的,阴云的踪迹一点也不剩了。

     

 

  是 @奇怪的猫 太太的点文,但是甚至写的太垃圾了就不打tag了。

  我对不起奇奇太太!您那么好的大纲被我写成一团糟!而且写得都不太像香路了,太太对不起!

   我果然没有被点文的能力(*꒦ິ⌓꒦ີ)
  顺便我疯狂安利奇奇太太!这位太太的剧情功底超强,文章画面感也非常清晰,而且相当高产,绝对是值得推荐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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